現在回想起來,仍覺得好像在作夢一般。1月29日到2月6日,九天的赴日參訪行程,說長不長,說短倒也不短,在這些日子以來,我有幸與台灣最優秀頂尖的傳播學子一同交流,體驗異文化的衝擊與洗禮。
蟲之眼 & 鳥之眼──微觀與全觀兼具的「讀賣」格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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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應數位化的潮流與衝擊,讀賣新聞也推出電子版的YOMIURI ONLINE |
首日的參訪單位,即為本次行程的重頭戲。一早,我們來到讀賣新聞的東京總社,「讀賣」一詞的由來,源自於江戶時代的「瓦版」。成立至今,讀賣新聞已有138年的歷史,更為日本最具影響力的全國性大報,每日發行量高達1400萬份,為全世界發行量最大的日報,其影響力之大可想而知。然而即便讀賣新聞具有如此舉足輕重的地位,最讓我訝異的,莫過於它營收的模式與結構。
相較於歐美報業與台灣報業依賴廣告為最大宗的收入來源,讀賣新聞的獲利有60%來自報紙銷售,僅有20%的比例為廣告收入。在這樣的營收模式下,讀賣新聞具有相當的自主性與獨立性,可避免財團與政府的干預和介入,更遑論台灣報業普遍可見的置入性行銷(product placement)。而在與石原先生的研討交流之中,更能感受到他們身為記者的責任感與榮譽心,記者在報導新聞之前務必確認再三,絕不會直接引用他人的新聞。在此,石原先生也特別呼籲台灣媒體在報導新聞時,應該要先做好確認的工作。
另一個我覺得特別的地方,是讀賣新聞於1992年成立了「醫療信息部門」,相較於一般的社會線、政治線,醫療部門提供專業的醫療訊息予讀者,將一些艱深的醫療資訊,轉換為一般大眾都能瞭解的報導,幫助宣導正確的衛生訊息,藉以提升國人的健康水準,同時穩定社會民心。此外,讀賣新聞也透過多角化經營的方式,發展有利於報業的事業,例如成立獨賣新聞交響樂團,組建職業棒球俱樂部的「讀賣巨人隊」。藉由將報業與棒球綁在一起的整合營銷策略,從而也奠定了讀賣新聞銷售量歷久不衰的局面。石原先生打趣的說,在新聞報導方面我們嚴守客觀中立,但在棒球上我們是全力支持讀賣巨人隊的。
媒體巨擎──日本NHK公共電視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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寓教於樂的NHK Studio Park News,讓你親身體驗一日主播的樂趣 |
NHK雖然身為公共電視台,但卻是日本最大的媒體機構,不論是在從業人數、企業規模,以及營收獲利各方面,台灣的公共電視台(TBS)皆難以望其項背,其經費來源更與台灣公視天差地別。台灣公視在商業電視台的夾殺之下腹背受敵,每年依靠政府補助的9億元和企業與民眾的捐款咬牙苦撐,卻仍須肩負製播優良節目的使命,維護多元的公共利益。反觀日本的NHK,其獲利來源主要是向民眾徵收收視費,根據調查指出,在2010年時,NHK所徵收的收視費高達6,550億日圓,再加上其他的獲利來源,NHK一年的經費來源相當於台灣公視的276倍!
從讀賣新聞與NHK的經營模式我們可以發現,剔除政治與財團的箝制,媒體才得以真正展現第四權的價值與精神,就因為經濟的獨立自主,媒體無須向廣告主低頭,新聞可以不用淪為廣告論斤販售,記者也不用為了業配新聞喪失理想與人格。筆書於此,我突然想起在日本民家寄宿的那一晚,民家的人們知道我們都是新聞傳播科系的學生,將來要以「記者」作為人生志業,皆豎起大拇指稱讚我們,那種讚美絕無虛假,即便語言不通,你仍能從他們的眼神和肢體語言中,感受到他們對於新聞從業人員的敬佩與尊敬,也讓長期身處台灣媒體亂象的我們汗顏,內心衝擊的聲音就此迴盪不已。
比較令我們感到好奇的,是日本媒體從業人員的男女比例。不論是讀賣新聞或是NHK,男性員工的人數皆大幅多於女性員工,針對這點,團員們也好奇地詢問了與我們會談的部門主管,然而他們的回覆都是媒體工作的負荷較為吃重,如果只單單依靠記者在正式場合的提問,受訪者往往會以冠冕堂皇的言詞,掩蓋背後不為人知的真相。如此一來,記者們只能在下班時間,守候在受訪者的家門外,期盼他能「酒後吐真言」,因此採訪的時間大多是在深夜或清晨,這對於女性記者的安全來說,威脅太大了。
根據與談的NHK主管表示,就NHK男女記者的比例而言,早在1982年以前,連一位女性的記者也沒有,直到現在,女性記者的人數仍僅占整體的四分之一,並且很多都在三年之內就辭去工作。而NHK女性從業人員的人數也相當稀少,其比例約占整體的14%。對此,個人覺得日本媒體男女從業人員的比例之所以相差懸殊,除了媒體工作的負荷十分吃重之外,會否也與傳統日本重男輕女的觀念有關?如果是的話,那我覺得台灣媒體對於男女性別平等的落實,似乎是比日本好了一些,但這純屬臆測,還需進一步的證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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擴增實境的運用,讓電視上的明星好似與實體世界的兒童互動 |
另外,值得一提的是NHK的互動式體驗行銷,在NHK的Studio Park裡,除了有討喜的NHK吉祥物之外,還有各式各樣的卡通公仔和海報。除此之外,更有Studio Park News的虛擬攝影棚,讓來訪的人們親身扮演新聞主播、氣象主播,以及棚內攝影師,體驗製作新聞的專業性與趣味性。參與者在即時顯示的螢幕上,就可以看見立即的播報效果。而在兒童遊戲區裡,還可以發現擴增實境(Augmented Reality)的實際運用,螢幕上投射小朋友所在的場景,裡面卻有一位虛擬的角色陪著孩子互動,種種寓教於樂、身臨其境的體驗,都是拉近民眾與NHK情感的推手,這也是台灣公視在製播優質節目之餘,可以茲借鏡的地方。
東北行──311強震後的省思與反饋
在去年(2011)震驚世界的日本311大地震之後,今年青年訪日團的行程拉至東北的岩手縣與宮城縣,搭乘新幹線離開繁華的東京,看著窗外變化萬千的雪景,實在是在台灣怎麼樣也看不到的景緻。
東北的第一站是位於宮城縣的仙台放送,雖然是地方電視台,但麻雀雖小,五臟俱全,且因位處地震頻繁的環太平洋地震帶上,為了因應突發性的災難,在棚內主播播報新聞的前方,即擺設一台隨時讓主播知道地震消息的電視機,以便能在地震發生後的第一時間,馬上向民眾放送最新的相關資訊。此外,電視台也在戶外的公共場所架設常駐式的攝影機,一旦發生地震或其他災情,只要馬上調閱,就能擁有第一手的即時畫面。對於記者,他們也有相關的教育訓練與心理建設,資訊透明化,是日本媒體共同監守的信念。這些危機處理的策略與SOP的因應流程,也讓同處地震帶的台灣,有了寶貴的學習對象。
除了我們對於日本媒體有興趣和疑問之外,東北放送的主管也對台灣所謂的「公民記者」(public journalist)和「公民新聞」(public journalism)感到好奇。在台灣,公共電視台的公民新聞網(PeoPo)提供公民記者發聲的平台,畢竟台灣的主流媒體遭受政治力與經濟力的影響甚鉅,有些牽扯到政府或財團利益的新聞,每每不見天日、無疾而終。而公民記者正好扮演互補的角色,透過非主流的另類媒介,將自己生活週遭隱而不顯的要聞揭露,除了監督政府,也對主流媒體產生壓力,讓重要的新聞議題從另類媒介溢散至主流媒介。公民記者「大暴龍」所揭發的苗栗大埔事件可為最佳例證。
然而對於日本媒體而言,相形之下,公民記者的存在似乎沒有那麼必要了。一直以來,我都覺得「公民記者」的存在是必要的,其角色與定位是正面的,是有助益的,但是當換了一套體制與結構,甚至是文化時,「公民記者」的重要性就相對減弱了。曾經,我覺得日本的「記者俱樂部」是很封閉的制度,其內聚與排外的性質讓我不敢苟同,不過在一次與蕭蘋老師的言談中,我才發現這是一種專業的門檻,也是一種認證的機制。台灣的記者常常被人家批評沒有專業素養,在採訪前沒有做好該做的功課,甚至是人人都能當記者的現象,除了結構性的問題之外,確實是沒有適當的認證制度。以此為鑑,台灣如能有專業的評選機構,但不是政府,再落實媒介素養教育,也許能從根本改善台灣媒體的體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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仙台放送在311地震後肩負起穩定民心的重大職責 |
播放即時地震資訊的電視,讓主播能第一時間傳遞消息 |
9日行程,20位團員,一輩子美好的回憶
本次參訪,著實讓我開了眼界,不僅僅是媒介相關知識的體悟與增長,在食衣住行上,我也有了全方位的新奇體驗。學習搭像迷宮一般的日本地鐵,在一片日語的文字海中購買餐卷,搭乘新幹線穿越日本的都會與鄉鎮,和民家主人共飲台灣高梁與日本清酒,生平第一次在白雪皚皚的冰天雪地中滑雪,和幾位志同道合的團員們一起泡著冰火九重天的溫泉……,能夠參與本次的青年訪日團,我真的覺得非常幸運,彼此之間交織與激盪的友誼,才剛從這裡開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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